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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谁曾向天许愿,想从天光乍破,行至暮雪白头』
脑洞/图/糖酥酥 文/苏糖糖
在齐之侃的印象里,蹇宾只穿过几次红衣,还是在早些年新春的时候。
蹇宾并不喜红色。
哪怕是新年第一场祭祀所需,也总会跟司礼的官员强调少添些红色在里头。
这种境况,一直持续到齐之侃进侯爷府那年。
齐之侃其实对红色也没什么过多的喜好。
不过是在司礼的官员带着样衣来供蹇宾挑选的时候,多看了那件红色的大氅几眼,蹇宾便命人将那扎眼的斗篷留下了。
“小齐喜欢红色?”人都褪去了,蹇宾取了衣架上的大氅反复打量了几眼,转头问他。
他看了眼那双映在红色布料上越发白皙的手,又看了看蹇宾似笑非笑的面色,鬼使神差的点点头。
蹇宾闻言一笑,展了大氅披在他的肩上,披上之后忍不住左右看看,点点头,“小齐穿红色好看。”
“我……属下是觉得……君上穿红色会好看。”他的回答有些无措,却在眼神里写满了真心。
他解下斗篷,见蹇宾没反对,便旋身帮其系上。
“好看。”他没忍住弯起了嘴角,又很快收敛起笑容,只是点头确认道。
那一年,蹇宾破天荒的选了红为底衫、白为外袍的祭祀服饰。对此,司礼的官员喜出望外、诚惶诚恐,对于侯爷要给他的侍卫也做一套的要求不做他想,满口答应。
恰逢那年一入冬,就下了好几场雪,天气冷冽的厉害,候府管事顾及侯爷的身体还特意命人做了狐皮大氅,最后的成品自然也是规制不同的双数。
除夕那天,又是一场大雪,一直下到了日落之后。
大司命在晚宴上一直念着大吉、大吉之兆,念得蹇宾头疼,本来子时换好新的礼服之后,还想硬撑着守岁,可寅时还没过,就有些困倦了。
他在蹇宾身边有心劝他去休息,却深知大司命的岁末必守的说辞,不知如何开口。
蹇宾看出他的揪心,干脆提议出去走走。
雪落后的夜,无风,静谧而安宁。
又赶上年岁交替,除了打更人越来越远的声响,就只剩下每家每户长明的灯火和门口泛着暖黄的红纸灯笼。
两人出了侯爷府才发现,冬雪的降落将一切覆盖的洁白无瑕,只是满目的银色显得有些清泠,没了室内炭火的温暖,呼吸都会泛着白气。好在两人皆穿着天明后祭祀用的红底白袍的正装,外面还裹着殷红的大氅,丝毫不觉得寒冷。
雪华映着暖光,黎明前的暗夜也被驱散了不少。
齐之侃来这里半年有余,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宽阔、空寂却不显阴暗的街道,有些新奇,便转身多看了几眼。
蹇宾看得心里欢喜又忧愁,在空荡的街道上,索性拽上他的手腕,“走,我们去城楼。”
他一时没反应过来,只是盯着自己红色窄袖上握着的那只手,任由着蹇宾拉着他向城边走去。
蹇宾边走边回头确认他的神色,看到又是常见的呆愣,脸上绽出一抹温柔,便笑着转回头不再看他,专心的大步在前领路。
他的视线由蹇宾的手顺着宽大的红袖移向蹇宾的侧脸,盯了片刻终究还是从迷蒙中清醒过来,下定决心之后快走了两步,行至了跟蹇宾并肩的位置。
由着这一变故,蹇宾松了手上的力道,指尖一路从他的袖口滑到了他手腕处裸露在外的肌肤,就在他以为会滑落在他手心的时候,划过他手心的只有蹇宾的衣袖——他轻攥了一下就松开了。
他有些懊恼自己动作慢了,偷瞄蹇宾的神色,却是平常的宁静如水。只是耳尖可能受到低温的影响,变得有点红。
看得他没来由的脸也热了起来。
两个红衣的身影终究是目不斜视的并肩走到了城楼。
他小跑的去跟在城楼下守职的城卫打好招呼,出来的时候,发现蹇宾已经登上了高台在等他。
城楼上巨大灯笼的火光照在蹇宾身前,映着天玑侯制式的一身红衣,即使看不清面容,还是美得让他心尖一颤。
而那个站在他心尖上的人,这时于高台之上,向他伸出了手。
城楼自夜幕落下来后就没人上来过了,石阶上的雪厚实整洁的只有蹇宾的一串脚印,而他面前,也只有一条路。
这条路的尽头,是蹇宾。
未清扫的雪覆在青石阶上容易产生摔滑,但他忍不住加快了速度,但这并不影响他脚下的坚定。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在这静谧的夜里,显得安心而好听。
差两个台阶的时候,他把自己的手递给蹇宾。不过两只红袖一靠近,就成了他反过来托着蹇宾手掌的方式,一个跨步便站到了蹇宾的身边。
蹇宾没介意,只是示意他回身看。
他依言回身,看到的是城里成片的灯火和万户的安宁。
“我还是世子的时候,我父亲带我在除夕夜来过这里,跟我说,未来这一切,都是我的。可是……”蹇宾拽着他转身,走向了城楼的另一头,那外面是平静的雪、黑寂的夜和无限广茂的世界,“可他没告诉我,拥有这一切的同时,也会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里。”
“天玑郡名义上在我的管辖之内,可只要我出了这方寸之城,就万分凶险。那次若不是遇见你,世上可能就再无蹇宾这个人了。”
听到蹇宾这话,他有些慌了,他下意识的拒绝听蹇宾说这些死死生生的话,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惶恐的后退一步,双手抱拳行礼,“侯爷吉人天相……”
可蹇宾看着空着的手心,轻笑着打断了他,“小齐不是一向不信这些么?”
“……”他哑言了。
要他怎么说,难道让他承认他齐之侃本是不信天命的,唯一让他产生过动摇的,就是他与蹇宾的相遇?
可除了上天眷顾,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蹇宾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。
“小齐是不是不喜欢这里。”蹇宾习惯了他的失语,却继续问道。
“我没有。”齐之侃这次是真的慌了。
“我可能一生都不会离开天玑这一座座城池,小齐,你呢?”
那时的齐之侃是怎么说的呢,他不记得了。
终归是不愿离去的意思。
他不喜欢这里,不喜欢规矩伴身,不喜欢绞尽心力,不喜欢府邸里的压抑。
可他钟情这里。
钟情于初见时的那抹白,钟情于强装镇定下的慌张的可爱,钟情于慌张之后的信任和依赖,钟情于那判若两人的温柔对待。
他要留在这里,他不愿走。
他还没伴他到白发苍苍,他还没看到他子孙满堂。
父命给了他最好的借口,能遮掩住一朝倾心的荒唐和倾尽此生的温柔。
在那个新年的伊始,他们在城楼上并肩而立,直到天光微亮,两人才带着一身寒气回程。
天明时分,又落了雪,落在蹇宾的乌丝之上,齐之侃想抬手去拂,却硬生生的忍住了。
此时的他,只想到了落雪白头。
他不知道他能否见到蹇宾青丝成白雪的时候,他只是私心的想记住这一刻。
有些心虚的转头看向蹇宾,对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,也回望着他,笑得温柔。
只是笑容背后的深意,往日他不敢思,如今更加不敢想。
街道上已有早起的小童欢欢喜喜的去讨压岁的喜钱,唱着雪落时的歌谣——“雪时晴,雪时幽,月落西山口,问君归,问君游,今朝共白首。”
稚子的声音,越行越远,而天玑未来的王和他的上将军,就沿着那条长长的中轴路,穿着最郑重的大红礼服,一直走,一直走。
他们只是并肩、没未携手,但那时的齐之侃坚信,他会陪他走到最后。
可他终究是食言了。
齐之侃抬起了手中的千胜。
他对面的红衣慕容见此有些慌了,“齐将军,这是何意,是想杀了我给天玑王报仇么?”
齐之侃嗤笑了一声,拔出了千胜,“杀了你,又能如何呢?”
他把千胜架在了自己的脖颈。
这把稀世宝剑,锋利如初,应了他将星出世的预兆。
可他,终究没护住蹇宾和他的天玑城。
世人因着他的将名、因着他的武功,敬他、怕他、拉拢他又提防他。
终究只有一个人,一声声唤的都是只是他的名字。
只可惜,他再也听不到了。
耳边响起了簌簌的雪声,弥留之间的齐之侃有点恍惚,但隐约也明了那是血液流出身体的声音。
他突然有些相信命运了。
因为他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蹇宾。
真真切切的蹇宾,一如多年之前,迎着雪,立在了城楼之上,回身,向他伸出了手。
稚童的歌谣由远及近、层层叠叠的响起——雪时晴,月落西山口,问君归,与君共白首……
—终—
最后递上一颗隐形糖:齐之侃是不信天命的,所以开篇那句『谁曾向天许愿,想从天光乍破,行至暮雪白头』是蹇宾视角,对应的是小齐想到落雪白头的时候蹇宾那个温柔的笑容~^_^